被記錄下的這些書,無關乎喜好,沒有好與不好,沒有推薦與不推薦。他們只是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生活、一些思念、一些遺憾。沒有心得,沒有評論,只有另一則故事,無關作者,只關讀者。
《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館》
一個週六午後的台北街頭和男子巧妙地擦身而過,才想起多年來沒能讀完的文本。故事總在推薦序之後停滯,五年來的很多時刻,無論如何就是讀不下去。文本開開闔闔,內心反反覆覆,我們未曾開始。
我愣愣站在轉角回頭望去的男子,猶豫著是否該叫住他。幾年來陸續聽過的講座,關於出版的故事、關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蒙迪安諾、關於沿著巴黎地圖尋找的露琪。我重複地聽著這些故事,幾次又幾次。我們始終沒有開始。
為什麽故事打動了我卻無法驅動我,為什麽始終無法義無反顧動身追尋,為什麽總是生澀又唐突。是不是因為我的青春尚未透徹迷失?是不是因為我還沒沿著路線走盡巴黎?是不是因為我在太過年輕的恍惚瞬間已然走過了你?
不是,只因我是塵世裡的其中一個露琪,只因我害怕我像露琪一樣最終找不到自己,遺失在你,消失在巴黎。
《挪威的森林》
「你喜歡嗎?」朋友進了咖啡館,見了我擱在桌旁的上冊文本問道。
「現在不喜歡。」我實話實說,內心思索著能否在下冊文本中扭轉局勢,然而我為什麼要喜歡?
但我總要細究那些我不能理解的東西、我不能解答的問題,如同我執意去愛我沒有能力愛的人。我帶著渡邊不可一世的孤獨走入了森林,夜裡就著頭燈在帳篷裡咀嚼痛楚,直子的和我的。湖畔的濕氣起皺了紙頁,一張張軟軟地倚靠著窩在睡袋裡無法動彈的雙腿,我小心翼翼地翻閱,深怕扯破了初美的溫柔。天氣太冷了,起霧的眼睛讓我迷失了綠的真意,我們凍了一整夜,最後壞死在清晨的朦朧裡。明明極度疼痛卻執意賴在薄薄的夢囈裡,離不開不曾溫暖的睡袋、走不出濕冷依舊的帳篷。我與我凍壞了的官能怔怔地不願起身,而後終於鼓起勇氣,和玲子一般,不同的是,玲子走出了她的末日,而我走進了我的餘日。
世人瘋迷的村上春樹,諾貝爾文學獎永遠的熱門人選,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真實入圍過,但他是每年最大的賭盤與話題。然而讀完上下兩冊,聽了一曲 The Beatles - Norwegian Wood,我還是不能喜歡。大概只是不能夠被融進和呼吸一般的性氾濫裡,不能夠理解將性連結大量建立在每個角色之間的用意為何,仿似角色與角色之間非得完成幾幕幾幕的性愛場景才能將故事延續下去,將各個角色彼此的性情節鏈抽離,挪威的森林裡究竟還有誰?
如果誰也不剩,如果故事因此無法完整,無法獲得全球讀者的共鳴,那麼至少還有些什麼攫住了我,綠式草莓蛋糕的愛、老虎奶油的告白、水仙般的人格設定、細膩的心理描寫、層層轉折的隱喻、生與死的兩極哲學。我仍舊願意繼續閱讀村上春樹。
只是長日如何地走卻似無盡,而我沾染了一身綠,回頭在髮辮間留下森林的氣息,讓你來找到我。
《愛你就像愛生命》
我不讀簡體字,待了兩年重慶,還是沒能讀懂,歸根究底是我不願意懂。我本不是個容易的人,也不憧憬容易的事,容易的字便不在我願意的理解範圍,儘管不甚理解,我仍是傲氣橫生。但因為確信王小波,所以妥協,不在於他的文字,在於他愛一個人的模樣。於是在中國每一個到過的城市尋找相遇的可能,在上海、成都、重慶的書店裡且行且尋,仍然沒找著,最後還是上了淘寶才找到這集浪漫於一身的珍藏版(我堅持只讀這個版本),真是太不浪漫。但尋找浪漫的本質說到底是種自身的缺乏與過深妄想的集合,我又貪求什麼?
閱讀時想起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兩者頗有相似之處,皆是戀愛中人的苦與甜、思與念。 只是王小波的愛更見外顯的熱切,他在愛裡拋開哲卸下理,毫無猶豫、只有明確,興許帶點宿命論,沈浸在銀河的光輝裡愛得理想、愛得狂妄。這宇宙的逆旅也許日常過分,也許理想過大,也許略顯肉麻,也許真摯的難以承情,可真話不肉麻,真愛不俗氣,王小波獨有的真誠,怎麼能不可愛,怎麼能不去相愛。
在字裡行間略見自己曾經喜歡一個人的模樣,未曾表現出來,因為甚至不知道那該是戀還是愛,但總歸是不成。若是將來我要戀愛,我願像王小波與李銀河一般,平庸卻真實,和你如常地相愛。
《山之間》
每回上山總要帶本書,在山屋裡翻翻也好,在帳篷裡看看也罷,甚至在三角點短暫的休憩時間曬曬太陽讀讀字也行。身為負重能力受限的登山新手,重裝必定得斤斤計較,能省重則省,能減量則減,多一公斤便是體能的考驗、便是體力的消耗。朋友總會在上山前檢查大家的裝備,一一篩檢無用的東西、可替換就替換、該捨棄就捨棄。而我在累積幾次爬山經驗中習得了偷渡些小廢物的技能,不是我如何瞞過朋友最深的體貼,而是訓練自己成為能夠背負它們的人,就像 Kit 說的:「讓我背著你一直走、一直走,走過千山萬水,走到愛與你相遇的時候。」如果沒有人陪我走,如果沒有相遇的時候,那麼至少有文字伴我走過很多不能自己的時刻。
我喜歡走在山稜線上,日曬雨淋的真心直意,卻是最能夠理解山河雲雨的遼闊;我喜歡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蜿蜒或筆直、搖晃或篤定,步伐破碎殘缺的令人不忍,可走過了就是過了;我喜歡山脈之上空氣的冰冷,眷戀在呼吸這樣的平凡;我喜歡在天未亮啟程,黑暗飄搖在隨風起浪的草葉之裡,在跌宕海浪聲圍繞的山之間,走入一片汪洋。
山是你的亦是我的,山不屬於你亦不屬於我,但我總能在長途徒步之中走出一絲思念,對未來的思念。未來,也許不需要獨自走過十八公里的林道,能和你並肩同行;也許不需要在心裡默背孟子的《告子下》來砥礪自己,能和你說說話、唱唱歌,和你一起走長長遠遠的路,直到稜線的盡頭,一起身陷雲裡霧裡,享受山給予的浪漫。
這是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願意嗎?
le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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